美文再现谢红几段故事和泡菜有关

 

几段故事:和泡菜有关

文/谢红

爱吃泡菜的人不少,古今中外都有。尤其在四川,在眉山,几乎是家家泡制,户户坛储。可以说,能否泡出一坛色香味都好的泡菜,是衡量一个“煮”妇是否称职的重要标准之一。不过,由于原材料和腌制方法不同,酸辣味不一样,吃法也就不一样。比如东北人用大白菜腌制的泡菜,就适合用来炖五花肉和红苕粉,我们四川人在盐水中泡制的青菜、萝卜以及二荆条和鲜生姜等等,就特别适合用来煮鱼片汤。泡菜鱼片汤是我以前比较喜欢做的一道菜,尤其是刚结婚的时候。有什么办法呢,S是个天生的美食家,而我则天生喜欢做美食。以前不好意思说,现在敢说了,我那时结婚,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自己动手做饭做菜。自己吃,或者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吃。和同龄人相比,我们很幸运,刚结婚时就分到了一个套房,面积虽然不大,却也五脏俱全,寝室和客厅,书房和厨房,一是一,二是二。我很高兴,不仅有了独立的私人空间,还可以在厨房里任意发挥,不再有母亲担心切了手指、烫了脸皮的唠叨。S不喜欢进厨房,却乐意买菜。他说一进市场,看到瓜呀叶的红的绿的就觉得活着不错。许多年中,不管世风如何变化,世界怎么改变,他都喜欢步行去大市场。当然,瓜果蔬菜鸡鱼肉蛋提回家便是我的事了。不管他买什么,我都能三下五除二,很快做出他和儿子爱吃的饭菜。

泡菜鱼片汤是我结婚后做的第一样大菜。若干年前在小城教书时,几个合得来的朋友经常在一起做饭弄菜,各人都努力在这样的聚会中表现自己的手艺。然后边吃边聊,扑克牌技棋琴书画文学哲学理想梦想,天马行空天南海北地胡吹神侃。谈不上物质丰富——无钱进馆子,却也衣食无忧——不担心下月没吃的。有时想想,人生好多事情真的不可预料,那时的我们,有谁会料想得到,三十年以后的现在,大家在一起的话题居然是各种各样的危机感和安全感了呢?

就是在这样的聚会中,我亮出了自己的绝活:泡菜鱼片汤。买回一条重约三斤的鲤鱼,去鳞挖腮,剖肚洗净。然后放置在菜板上,先在靠近头部约一寸的地方切开浅浅的口子,再在尾部切出另一个口子,拉出一根白色的鱼筋后,把另外一面翻过来同样操作。善于烹饪的父亲说过,鲤鱼筋是不能吃的,翻病不说,还有腥味。之后,再从鱼背脊骨处入刀,顺着大刺往鱼肚方向片去,鱼肉和鱼骨便豁然分离。然后,从鱼颈处断开,鱼头从中一分为二,鱼背脊骨则宰成几大截放进锅内,和猪棒骨一起上火慢熬。接着,把切成片状的泡青菜、泡萝卜、泡海椒和泡生姜用调和油爆出香味,连同几段葱白,一并放进汤锅。至于鱼肉,我喜欢把它们用刀斜斜地切出去,成片状,用少许盐、酱油和芡粉拌匀码味。汤色变白时,鱼肉也腌制得差不多了,便用筷子一片一片地夹进微微开沸着的汤锅内。这时,关键是火候,火不能过大,汤不能滚开,只让它懒洋洋地开着。大约五分钟后,往锅内撒入适量的盐,再放上几节香菜,泡菜鱼片汤便大功告成。当然,根据个人口味可以适当调整辣椒和泡菜的份量。第一次吃这道菜时,我们都很年轻,油自然多些,泡菜和辣椒也自然多些。不用说,这道菜大受欢迎,成了朋友们聚会的保留节目。

节目保留了下来,S却差点没保住。一次,他吃得太过高兴,忍不住和朋友们谈体会,于是,一根隐藏在鱼肉中的刺哗啦啦地直下咽喉。大家医院,做五官科医生的朋友仔细检查后,发现鱼刺卡在靠下面的咽喉部,用镊子是取不出来的了。“准备手术吧。”一句话,把我吓得面如土色。S倒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。朋友说,做手术得先拍片,找到准确位置。不知现在是怎么办的,那会儿拍片要同时吞吃贝餐。不怕手术的S看见白泥土一样的贝餐却面露惧色,为保命,也只好吞进嘴里。朋友让他慢慢往下咽,我们站在机器后面,看见一根长约寸余的刺被粘性很强的贝餐裹住,居然一起往胃里去了。众人惊呼起来,朋友却说:“好了,不用手术了。”可是,自此以后,S再也不敢随便吃鱼。至今,好多朋友还以为他不喜欢吃鱼呢。

若干年后,从小爱吃鱼、会吃鱼的儿子在寄宿学校吃饭时居然也被鱼刺卡了喉咙。本世纪初,秋天,一早起床我便感到喉咙发紧,对着镜子照了又照,却没有发现任何炎症。到办公室后不停地喝水,发紧的感觉却不仅没有减弱,甚至有隐隐的痛感阵阵袭来。午饭后,努力静下心来在安静的办公室阅读我喜欢的文学杂志,却被蓦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一跳,S医院,儿子被鱼刺卡了。医院,五官科医生已经查了又查,却就是看不到鱼刺,只好送儿子回学校。熬到晚上,想着儿子在学校受苦受难,实在心痛,便去医院,依然没有看出名堂。回到家,儿子无精打采,肚子饥饿,却拒绝吞咽任何东西。我在百般煎熬中捱到天亮,医院,这回五官科主任亲自检查,终于发现了一根隐藏得很深的鱼刺。没有办法,只能全身麻醉后进行手术。尽管麻醉科主任亲自实施麻醉,五官科主任亲自动手取刺,签字时S还是眼含泪手发抖:他实在弄不明白,一个小小的手术,还要签生死有命的文书?儿子倒无所畏惧,非常配合,手术也很顺利,预计5分钟的手术,3分钟就完成了。从手术室出来时,医生举着一根粗粗的长长的鱼刺说,这孩子真幽默,把他喊醒,问他还吃不吃鱼,他居然说“当然,还要吃!”

儿子爱吃,这道菜作为家庭食谱自然要保留,何况这道菜里还有别的故事。

有几个非常特别的朋友,是我大学一毕业就教过的学生。这么多年过去,不管我在什么地方,在什么岗位,总能收到他们真情的问候,总能感受到他们实实在在的温暖。说是特别,一是不需要想起,但从来不曾忘记;二是从未试图去厘清各种感觉,但总有相慰平生的安宁;三是不管什么时候,只要我需要,他们总能用最快的速度出现在我身边。当然,他们也爱吃我做的泡菜鱼片汤。在外拼搏多年,走南闯北,国内国外,似乎总也忘记不了泡菜鱼片的美味。有年春天,w君来川洽谈项目,在成都相聚时,他特地点了一道泡菜鱼片汤。酒楼不错,正宗的川菜馆;菜也不错,细砂锅盛着的鱼片汤红是红,绿是绿,白是白,黄是黄。刚一上桌,浓郁的香味就扑面而来。但他看着我的眼睛,说:“没你做的好吃。”相顾无语中,我们其实都明白,生活中生命中有许多美好的温情的东西是无法言说的,也是不需要言说的。上个世纪末,作为创业者,我来到眉山。回头看去,那真是一段简单清苦的日子,那又是一段令人无法忘怀的日子:有日常生活中的温暖,也有真诚付出中的艰辛和苦涩;有朴素梦想中的努力,也有世事多变中的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。

一直记得这样一个画面,每天午饭时候,敲着碗筷来到职工餐厅,总会看到餐桌上除了厨师们努力烹制的几种菜肴外,还摆放着一大盆色彩鲜艳五颜六色的泡菜。据说,这是眉山某泡菜企业犒劳创业者们的下饭菜,免费,每天都有。那时,我们大多数人还暂住在宾馆或者出租房,几乎没有条件自己在家做饭弄菜。我相信,这盆泡菜,不仅大开了我们的胃口,也应该时常温暖着我们的记忆。如今,十几年过去了,我们许多人在这里经历了生命之重情感之痛命运之谜。也许,有人得到了希望得到的;也许,有人失去了不愿失去的。但不管怎样,无声无息无色无味的时光,它一路走过的地方,依然留下了清晰的印痕:无论当年怎样激情四射,如今,都得心平气和地接受岁月所赋予的一切。

有一个场景我至今历历在目。建市几年后,生活条件好了不少,有时干活太累,单位会安排去好一点的酒楼吃饭。一次,二十来个人,在当时最好的现在看来其实不过如此的酒楼聚餐。刚一进门,大家就被身穿红衣热情似火的服务员一一引领入座。不知是因为某领导长得太草根,还是因为他身边的工作人员长得太朱时茂,反正工作人员坐了主桌,而某领导则被安排在了副桌。酒酣耳热之后,众人高喊“翠花,上泡菜”。一会儿,鲜红的泡二荆条鲜黄的泡子姜便被袅袅娜娜地端上了主桌。旁边的领导看着眼馋,说,“我们还是来一盘嘛。”“你晓得不?一块钱一根!”领导的请求被服务员义正词严毫不犹豫地加以拒绝。众人大笑。笑过之后,这真实的一幕却多多少少地让我不舒服了许久。其实,静下心来想想,泡菜能够走进千家万户,除了它滋味万千活色生香外,还有一个原因是不容忽视的,那应该就是它的草根出生吧?我们日常食用的瓜果蔬菜中,有多少不能变身成为五颜六色清新宜人的泡菜呢?又有多少高低贵贱的人们离得开这些五颜六色清新宜人的泡菜呢?前年夏天,央视“舌尖2”走进眉山,泡菜自然成了荧屏的主角。受邀初审片子时,我就屡屡感动于编导独特的视觉和细腻的情感呈现:几个场景都采用故事化手法,把泡菜放置于我们俗世生活中最基本最朴素最天然的生活现场。于是,远离故土在外打拼的游子,思念母亲的时候,母亲亲手腌制的泡菜安抚着他们的肠胃;乡愁袭来的时候,泡菜鱼片汤化解着他们的乡愁。这时候,微贱的泡菜不仅给了他们味觉上的享受,也应该是他们生命中悠长的味儿吧?

时常听身边的朋友感叹,如今这世道,真的东西在走投无路,假的东西却大行其道。我想,这大概是太多的人,因为吃了太多的调料,而丧失了品尝本味的舌头,正如我们常常因为走得太远,而忘记了当初为什么出发。我想,也许,因为泡菜,我们还能找回舌头,回到本味上去?然后,不仅能吃出泡菜的美味,甚至能感知白开水的香甜,感受白米饭的可口?

(编辑:刘珍制作:杨静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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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?者?简?介

谢红,国家一级编剧。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,四川省广播电视政府奖评委,四川新闻奖评委,眉山市广播电视艺术家协会副主席。有散文、诗歌作品以及电视理论文章发表于《当代电视》《十月》《星星》《四川文学》《西部广播影视学刊》《百坡》以及高校学报等刊物。有多部电视主创作品获得省级以上政府奖,有散文作品获得第二届四川散文奖,有广播连续剧获得省精神文明建设“五个一工程”优秀作品奖和苏东坡文艺奖贡献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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